文/林维

这是我第九次致辞，首先祝贺你们离开这个美丽校园，开始另外一段旅程。

祝贺你们毕业，虽然这是一件你们入学时就已经安排妥当的事情。每年春天校园中玉兰花爆炸般怒放之后，初夏来临，毕业季开始，你们就会离开。

你们中有我们第一届的非法学法律硕士，你们在哪里？让我听到你们的呼喊声。因为你们的加入，中青法律人增添了别样的风采。你们在此学习法律，收获爱情，乃至爱情的果实，孩子带来了吗？我们可以称呼他“法宝”。特别地祝福你们。

令人胆战心惊的毕业论文答辩早就结束，大家发现也不过如此，当时怒火冲天的导师们最终心慈手软无奈挥手而过；毕业照拍完，我发现女生们大体上都成熟大方，美丽出席，而男生们或者老气横秋沧桑不堪或者仍然青春稚嫩，在两个极端中间游移不定，总之大都依然不修边幅，有的穿着大裤衩迟迟而来，偶然见到一位扎领带的西服男隆重出席，所有校长都在问，哪位哪位？毕业聚餐中有人假装醉酒倾吐这三四年间未曾曝光的心声，他自以为反正下个月就天各一方，但也许在对方心中泛起的涟漪，无法止息；三棵树下挤满了无所事事的你们，你们以游手好闲的姿态同情地围观着压力重重的师弟师妹们，你们终于解放，而他们将继续受苦受难；学子楼前地摊上一堆旧教科书，大部分教材都是那些大家都讨厌的课程，当然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搭讪前来询价的师弟师妹们，为了挽留你们曾经的那些学习记忆。校园中开始迷漫着小清新般的离别气氛，你们处于一种失重的状态，学习的压力顿消，而社会尚未露出它的真貌。你们既不愿离开，又盼望着逃离。过去的岁月中，有人在此苦读，有人在此恋爱，有人在此虚度光阴，而现在有人欢呼有人不舍，也有人无奈留下——今年仍有硕士生未能通过答辩。青春尚未逝去，回忆过早开始。

无论如何，我相信在这个校园中的岁月，将成为你们最深刻的记忆之一，无论它是否美好。辛波丝卡写到，我们何其幸运，无法确知，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你们将要面对的正是这样一种局面，你们跃跃欲试，明天即将投入洪流，但却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做好准备。你们或许激动，或许迷茫挣扎，甚至惶恐，在所剩不多的校园生活中，你们与其回忆已经逝去的日子，不如思考：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你应当有什么样的未来，你能够有什么样的未来？你如何度过人生并因此赢得未来？

2013年对于中青法律人而言具有特殊含义，今年中青法律20周岁，这是一个刚刚脱却青涩而朝气蓬勃的年龄。我们在座的老师中如包锡妹副教授、李虹副教授、姜丽萍副教授、于晶副教授，她们都在此工作了20年，这是一个人所能够拥有的最青春最宝贵的时光，她奉献给了我们中青法律系。让我们把掌声送给这些女性长老们。在和你们一般的年龄，我来到这里工作在这里成长；今天，来自清华的张国旺博士、德国明斯特大学的金晶博士和韩国延世大学的孔金萍博士，又加入我们的队伍。在这20年间，我们坚持不懈，认真刻苦，与一届一届的各位中青法律人，共同呵护我们短暂传统的缓慢生长。在这20年间，每一个中青法律人都坚持不懈认真努力，珍惜这样的称呼，我们才取得了一些进步，我们愿意自称中青法律人，以显示我们对自己的进步的认可和骄傲；我们强调自身的归属感，因为我们渴望与众不同。但是我们都来自那些法学院，深知我们所努力工作的中青法学和自己曾经学习过的法学院之间仍然距离遥远，在漫长的时间中，我们仍然必须背负着这样的压力，认真而坚持，不断前行而不敢有丝毫懈怠。中青法律人，让我们一起继续努力。

我们希望你们从这个学校带走的，不仅仅是我们所教授的理论和知识，而更愿意你们能够理解我们的思考方法，我们在判断法律乃至社会问题时所持的法律人应当具有的立场，更愿意你们能够带走中青法律人的认真和坚持，更深刻地理解中青院的“实事求是、朝气蓬勃”精神。为什么我们会那么认真地强调你们毕业论文中的错别字和注释规范问题，因为我们担心你们把这种对学术的不认真带到我们的法律适用中去，那些太多错别字的论文作者，你们如何能够让我相信，你们不会写错判决，你们如何不会对他人的权利粗枝大叶，草率行事。

建议你们每一个人都在“两块石头”前面拍照留影，让半个多世纪前的校训能够再继续伴随你们半个世纪。法律人的立场不应改变，他的使命就是为了我们的社会更加公正，他应当思考如何使我们的权利得到更现实充分的保障，如何促进整个国家权力在宪法和法律范围内良性运行。

像爱护我们的眼睛一样爱护我们的宪法和法律，忠诚于宪法和法律，确保他们能够得到严格遵守，这是每一个法律人的责任。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对宪法和法律的遵守极其敏感，眼中揉不得一粒沙子。有时候我们过多地寄希望于身居要职的法律人，我们的两位校长——现任总理和首席大法官，大家对此倍感自豪和亲近，他们的法科背景也令我们对他们的法律人角色和立场多有期待。但是大家不要忘记，法治国家梦想的实现，更需要我们每一个普通法律人的自觉守法、主动护法、严格执法和公正司法。各位同学并不一定都去从事司法工作，但是我们希望能给你们一个这样的专业烙印，我们要比其他任何人都更为严肃认真地信仰法律，对待规则，重视公平和正义。

因此，让我们一起勉励自己，做一个认真的法律人，无论我们工作在何处。不要忽略自身对规则的些许漠视，不要轻视他人的细微权利，不要忽视那些对公平正义的点滴侵蚀。规则就在于我们马路上的中国式穿行之中，在于我们食堂的排队之中，在于我们的奖学金评定过程之中。身为执法者，请知道最普通公民的再细微的权利也不容忽略漠视，只要是人民的权利，它必定当得起我们万般细心的呵护。对于我们，或者这仅仅不过是日常执法中年复一年的惯常工作，但是对于当事者，这可能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是坚持生活下来的唯一理由，是他们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请让我们感同身受，在这个权力之网中，我们也仍然是一名普通公民，我们同样会遭受不公，我们对他人滥用我们的公权，终有一天我们同样也会被这一公权所压迫，在不正义的公权面前，没有人能够幸存，即使你就是一个法律人。

身为年轻的法官检察官，不要以为自己是裁断者，以为权力在握就真理在握，高高在上，不容置疑，要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们的知识和经验远远不够应付你们的工作，对司法能够影响我们的生活这样一种力量心存敬畏和谦卑。法律的尊严需要严肃维护，但是不要把法律的尊严和你们对自身面子的维护混为一谈，请尊重当事者及其律师的辩护，耐心认真地倾听，你每多给予他们一分钟，你的裁断将会多一分公正，法律将多一分公平。修复法律人之间的共识割裂，首先请从耐心倾听开始。

身为律师，同样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才是在维护正义实现权利，正义的实现需要职业共同体各尽职责而通力合作。律师的尊严和地位不仅仅依赖你的收入增加，同样来自于这个共同体的相互认可和尊崇。不要藐视法院和法官，如果连我们都不能信仰和尊重法官，法律的颜面何存？司法的公信力同样有赖于律师的维护。让当事人感受到律师的职业光荣，不要违背律师的基本职业道德，玷污了律师这个同样神圣的名称。

作为普通人，同样不要忘记自己曾经的中青法律训练，信仰规则，以法律人的立场认真对待我们的生活和家庭，认真重视我们的职责，认真地对待那些侵害我们自身权利的行为，不畏惧，不退缩，不随意妥协。生活如此平凡而细节，但同样需要格外的认真。

也许我们天资有限，也许我们无法拼爹，一个认真的法律人，也许会遭受不解、冷遇、批评，但是只要认真，我们就能问心无愧，无论如何，这个社会必定需要认真的人，支撑着实现梦想。

一个大学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学，必定其中的学生能够成其为大学生。离开校园，你们马上就会感受到我所说的这些问题的严重性。大地的教诲远胜于所有书本，希望你们永远能够保持职业的敏锐、真诚的态度、独立的立场、理性的思考。你们有义务回馈社会，有能力参与社会转型，有热情投入制度变革，祝愿你们，13届中青法律人！

我参加了你们每个班的毕业聚餐，连续地蹭吃蹭喝，好几次孙远老师开玩笑，祝愿你们作大学问、挣大钱、当大官。当然，我们最大的希望是你们能够生活幸福，安全健康。不过，倘若真的挣了大钱，记得要多捐给母校，可以直接捐，不必通过某些机构；做了大官，记得要服务更多的人，别给中青法律人丢脸；做了大学问，记得一定每年抽出几小时回母校给我们讲课。这是你们的责任和义务。也许有人主张教师不应图有回报，但我想，一个有责任心的教师，应当想要得到最有效益的回报，你们就是我们最好的投资。在你们身上，我们期待得到我们自己都未曾有过的成功和荣光。你们一年一年地离开，而我们将坚守在西三环北路25号，我们的使命就是培养一代又一代能够超越我们的中青法律人。

玉兰花明年仍将盛开，只是你们已经离开，但是你们必定回来，你们就是我们心中最美的花朵，看着你们在这个初夏盛开，更希望看见日后的你们硕果累累。等待你们一年一年的返回，带着怀念，带着成功，带着幸福。

再见，13届中青法律人，一路走好，常回家看看。

（注：此文为法律系主任林维在法律系2013届毕业晚会上的致辞）